郎平来了!许家印笑了!
莫拉斐来了!
8月12日,郎平签约许家印的广东恒大,其意义丝毫不亚于台风“莫拉斐”来袭。
8天以后,她出现在了成都援助台湾同胞的赈灾晚会上。她客串了接线员,并用受伤的弯曲的手指做成了心的形状,随后和众体育明星合唱了《真心英雄》。
她的再次回归,激活了曾经根植在人们心目中的那份英雄情结。正如法新社援引签约消息后所指出的:近30年,她一直活跃在排坛的最前线,她是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。
1995年2月15日,首都机场,杨玛俐和《中国体育报》的同事蹲守在这里。
作为总局的机关报业,杨玛俐获得了宝贵的特殊通行证,可以直接进入机舱口接机。但到了机场,她还是被100多个同样待遇的记者吓了一跳。
身扛摄影机的记者互相推搡,不时还发生了肢体冲突,为的是争取最好的拍摄角度。但他们牛不过《焦点访谈》记者,后者干脆钻到了飞机底下。
他们快进倒放,他们仰拍俯拍,他们举起高高的录音笔话筒,生恐错过最具有轰动性的瞬间:郎平将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。
从刚下飞机后的轰动,到几天后媒体地毯式的轰炸,中国人真的相信:失去亚洲冠军的世界第八的那支队伍有救了!救世主来了。但从10年前离开再到这次回来,郎平经历了漫长的挣扎。
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,郎平承认,“当时浪浪(白浪)才一岁多,而且,我只打过国家队,根本就没有带国家队的经验......”“一开始她不想参加竞选,一是离开很长时间,不了解国情,二是感觉自己没办法将中国女排一下子搞上去。”中国排球网主编杨玛俐回忆。自从1979年第四届全运会时写下那篇《冉冉升起的星秀》后,这位前北京女排选手开始和这位曾经的小师妹熟悉起来。多年以来,杨玛俐见证了郎平四夺世界冠军的荣誉,看到她扣球的形象上了邮票、笔记本、日记簿甚至纪念币、纪念章,也感受到她伤病缠身后的极度压力。
但袁伟民的一句话,“郎平,祖国真的需要你!”让她下决心回来。时至今日,她也不后悔当初的抉择,“被人需要,是一种最大的幸福。搞我们这一行,就是世界尖端的东西,必须舍掉些什么。”
在美国,郎平拥有一幢三百多平米、两个院子的房子,车子,回到国家训练局,她只能像普通队员那样住十平米宿舍。小屋里一张单人的、矮矮的小铁床,洗澡房甚至比一般工厂浴室还简陋:外间有一排放衣服、放鞋子的铁架,淋浴设备就是一圈水管上装着一个个水龙头。
郎平早有思想准备,回来就是“回到最初当运动员的生活”。她最初拿到的一套两室房子,是当运动员时北京市委奖励给她的,那房子被一片自由市场包围着,从早到晚闹哄哄。她的一扇防盗铁 .也防不住强 盗,先后被撬了两次。女儿从美国回来探亲,母亲帮郎平带白浪,一老一小经常睡地铺。
在描述工作状态时,杨玛俐形容郎平那时基本是“全天24小时都在工作”。有一次,张蓉芳跟她一起去参加比赛,两人聊比赛一直到夜里12点。到了1点,张蓉芳发现郎平忽然坐起来,一边嘟囔着“我要看录像”,一边打开比赛录像又开始研究。
短短16个月,郎平将一支青年军带上了1996年奥运会亚军的领奖台。那一年她被国际排联评为1996年世界最佳女排教练员奖,累计起来的伤病也开始袭击她,她有两次昏倒的例子。女排队员王丽娜曾回忆:“有次集训,郎导站在那里,突然就晕了,把我们都吓坏了。后来送到医院,才知道是心脏供血不足。”新华社排球专项记者曲北林形容当时的郎平“就像一辆破旧还铆足了劲往山顶开的车”。
亚特兰大奥运会后,郎平合约到期,但当时中国女排形势不稳定,排协领导出面挽留。郎平选择了再干两年。这是她运动生涯身心最为疲惫的两年,男友由于无法理解她的选择而分手,她也是“每次大赛回来都要大病一场”。
2005年前后,郎平和杨玛俐的电话邮件多了起来。1999年再次离开国家之后,郎平很多国内的信息都是通过这位老大姐获取的。但这回,她在犹豫中向后者披露了这样一则信息:美国女排邀请她出任主教练。
杨玛俐早有预感,2000年奥运前后美国排协就曾向郎平发出过邀请。但看得出这次郎平有些心动,但她也深知可能面临的舆论氛围。“当时中国队拿了两个世界冠军,她觉得陈忠和水平相当高。而且网络调查显示,同意郎平去执教美国女排的人占了80%左右,”杨玛俐回忆,“正是这个民意,让郎平下了决心。”
尽管郎平再三跟球迷解释,中国人当美国这样的世界一流强队教练“也是为国争光”,仍有人通过论坛或其他一些渠道表达了不理解。他们担心,郎平调教下的美国队会给中国队制造麻烦。
麻烦果然如期而至。在郎平的调教下,刚组队不久的美国队进步神速,2007年世界杯季军,2008年奥运会亚军,中国仅仅屈居第三。但郎平发现,人们开始试着理解自己,以及和中国队主教练陈忠和的“和平大战”。在北京奥运会赛场,有球迷们甚至打出“欢迎郎平回家”的标语。“这是一种开放大国的心态,”郎平有了家的感觉。
不能不说一下,选择美国,照顾12岁的女儿,才是郎平最重要的抉择,因为孩子正处于青春期。
杨玛俐还记得,执教中国女排时,郎平每年假期都会把孩子从美国接回北京。“记得有一次队伍封闭集训,郎平将白浪送去北京一所双语幼儿园,说是培养女儿集体主义精神,但把孩子交给老师后她又忐忑不安。直到看到白浪和小朋友们玩得非常高兴,郎平悬着的心才放下。”放学回家后白浪不愿意脱下幼儿园发的校服,郎平逗她:“你今天吃了鸡蛋和巧克力吧?”白浪不解地问,你怎么知道。郎平告诉孩子,“你的衣服上都写着呢。”郎平就用了这样一个幽默的办法,让孩子乖乖地把脏衣服脱下来换洗。
如今的白浪,已经长成1.86米的大个子。她不仅继承了郎平在排球上的天赋,连母亲幽默的一面也学得有模有样。8月份白浪陪母亲签约恒大女排的某天,母女俩还有几个朋友走在路上,白浪没头没脑地大叫一句:“啊!郎平!”
在场的人愕然。但当看到白浪惟妙惟肖地学起路人看到郎平的反应时,众人才忍俊不禁。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,明年就要上斯坦福大学了,郎平也感觉到了岁月不饶人。“如果哪天她飞了,我就追她,她上哪儿我上哪儿。”“我是不是老了,想回家了。”48岁的她说。8月10日,曲北林正准备日常的新华社稿件签发工作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,从那富有磁性的音质可以判断:那是老朋友郎平。
虽然报道排球多年,但曲北林和郎平的见面也仅限于赛场训练场,“不像现在一些记者那么勤奋,经常跟队员吃饭、喝酒、发短信、QQ聊之类。”他声称自己只是个老土,连短信都不会回,“接到她的电话时,我也感觉到意外。”
“郎指导问我,广东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许家印是排球迷,想邀请她去那里,你有没有兴趣报一下。”曲北林回忆,“我说当然可以,然后她让我和恒大许家印董事长联络。”
当日,新华社刊出的那篇“郎平11年后回归”稿子轰动中国。
两天后的签约仪式,曲北林并没和郎平有事实上的接触,只是礼貌地点点头。但凭借对郎平多年的了解,他还是觉得中国排球有戏了,“她喜欢挑战,职业教练的乐趣就是通过选择,从而实现自己的成就感。”
“从她最近的一些言论来看,她是真想把队伍办好,也有这个能力。但她一定要知道,现在她就是一个在中国打工的普通教练,还是个有点名气的普通教练。她面临的问题非常多,能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愿办事,还得慢慢看。”这是曲北林给老朋友提出的忠告。
为郎平回归牵线搭桥的杨玛俐也被媒体团团围住。她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,“我们的教练回归了,还多了一支职业俱乐部队,如果她能引进外籍球员,对全国排球联赛来说将是个贡献。”
杨玛俐对国内排球联赛有着深入的了解,“这么多年外援问题一直是联赛的瓶颈。天津队引进过一个俄罗斯二线队员,一个古巴退役队员也来过北京队,都没打上主力,云南引进过一个泰国队员倒起过一些作用。但郎平在意大利执教过,很多名将在她手下打球,如果能引进美国队主攻汤姆,盘活联赛这盘棋是有可能的。”
郎平加盟可能带来的大企业关注也是杨玛俐所看重的,“以前俄罗斯排球联赛并不好,但这几年一些石油大财团的介入,引进了很多世界一流球员,慢慢地就发展起来了。当年冯坤和杨昊都收到过俄罗斯球队的邀请。”8月12日下午1点,许家印的恒大酒店二楼小会议室,郎平接受了广州亚运会组委会的半小时专访。这也是这次事件中唯一一次接受的采访。
她谈及最多的就是挑战,“到我这个年龄,做出一个长达5年的决定,真的挺难的,”郎平笑了笑,“我也需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新落脚点。”许家印的恒大女排对中国的排球联赛就是一个贡献。
虽然反复强调看国内联赛就“一两次”,但从她的言论中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她的纲领:“中国联赛没什么名气,甚至排在意大利、俄罗斯甚至日韩之后,引外援得慢慢来。目前队员都签了合同,也已经开始练了,明年3月也许是找外援的最好时机。一流的不行,我们找二流的,一传十、十传百,来的人就多了。
“至于内援,我们必须重新组队,从零开始。希望各省市能够支持,比如说有些队员他们用不上,或是快退役了,能给我们一个机会。
“我希望队员都能流动起来,不要太本位主义。我记得1999年第一次在意大利联赛,我们场上只有一个意大利籍队员,因为他们的规定是每场至少要上一个意大利籍队员,结果场上其他都是外籍球员。当年冠亚军决赛时,进了12000人,还有人站在外面看大屏幕的。”
那次采访,郎平回答得很爽快,她甚至回忆起率中国队1998年夺取曼谷亚运会的时光,“任何一届主教练都肩负着国人的期待,只有保住亚洲冠军才能走向世界。”郎平承诺,2010年广州亚运会,她肯定带着女儿白浪观战。
2008年在北京,郎平让白浪见证了自己带领美国女排所创造的辉煌。2010年,郎平将带着孩子,在这个可以干到退休的花城里为广州出力。